小河彎彎向南流
小河彎彎,一路向南。
小河,乃源出沾益馬雄,蜿蜒盤旋云南、貴州、廣西、廣東四省(區),奔騰5000里的中國第三大河流——珠江上游的南盤江。
若把珠江5000里行程看做人的一生,那么,其自北由響水壩進入云南第一大壩子——陸良的這一程,當屬其少年時期。南盤江是為珠江的乳名。
小河彎彎,一路向南。
千里江水南盤,穿越萬古洪荒。
這條流淌了300多萬年、并且仍然奔流不息的歷史之河,沿途納山泉涓流,匯百川江河,浩浩蕩蕩一路向南、而后再向東南,終歸于南海的浩大平靜,完成一個波瀾壯闊的生命輪回。且以其流域面積廣闊,氣候溫和濕潤,資源豐饒富足,哺育沿岸億萬各族人民,創造了熠熠生輝的燦爛文化,成為中華民族的發祥地之一。
2000里陸良大地的江河水系,由以南盤江為南北主線、網絡狀縱橫分布的20余條江河構成。江河水滋潤著陸良萬物,承載著陸良自新石器時代以來的數千年文明史,孕育出縱貫東漢、三國、晉、南北朝、隋、唐多個朝代、傲立南中五百年的爨地輝煌。
小河彎彎,一路向南。
走出一路山色,留下一片水光。
江水自天而降,大地承接雨露,匯聚點滴成流,大愛滋潤南疆。天地之子南盤江,這條既血性陽剛又百媚千柔的江河。自離開馬雄母親的懷抱,走過沾益松林壩子的童年,至天造地設的響水壩流入陸良時,已初具滔滔之勢。在陸良壩子,“夢幻少女”千變姿態自顧自盼,“英姿少男”萬種風情人賞人贊。
關嘴山口,清流激湍,一瀉而下,奔騰咆哮,聲如雷鳴,響徹數里,是為響水。
城外魯昌,水花翻騰,泡沫四濺,是為花水。
西橋以下,十里峽谷,江水折疊下落,是為疊水。
……
蜿蜒曲折于陸良壩子的80里盤江水道,江岸如綢帶飄揚,江水如處子般恬靜,如酣夢般流淌,明澈的河水倒映著一路的蔥蘢樹木,野花芳草,倒映著河邊浣衣的村姑老嫗,流淌著嬉水童子的歡聲笑語……
水草深處,魚繁蝦盛,江心扁舟,漁歌唱響……
江水時時流淌,大地處處風光。最是平壩腹地,龍海、五峰、牛頭、竹子諸峰雄踞,逶迤相連,林間山隙,泉水不舍晝夜,自涌自流。以盤江為干,河道縱橫交錯,水泊星羅棋布;蘆葦占據河岸,河堤垂柳成蔭,蓮藕遍生池塘。村落大抵依河傍水,填塞村落、河道、水泊間的是沃野萬里。夏麥秋稻,油菜花的金黃分屬暮春,嫩綠的、高不盈尺的豆苗占領初冬的田間,幾十萬畝水稻盡情鋪展在仲夏六月,秧苗初黑,蛙鳴充斥愜意的傍晚,潤濕的空氣悠然流淌。又一批魚苗放養了,又一批田鴨破殼而出,又一溜桑葉綠在了枝頭,又一批蠶兒相約眠去。桑園森然,蠶兒無語,潔白的繭花開在了農婦的眉梢。
不曾江南一簾夢,高原水鄉七百里。
在兩岸平疇千里、青青豆麥的簇擁下,小河彎彎,一路向南!
南盤江,這個對未來世界充滿好奇的“青春少年”,在謝絕西橋石灘的挽留之后,挾風帶雨,勇往直前。江水如脫疆的野馬奔騰而下,越古寧,穿天橋,沖灘闖峽,到達40里外40余米深的疊水斷崖,毫不猶疑,飛涌而下,形成遠近聞名的疊水飛瀑。瀑底,浪花翻滾,噴云吐霧,聲如馬嘶虎嘯;瀑端,水汽氤氳,云霧彌漫,籠罩山谷,且常見一道七彩霓虹,橫跨江面,時隱時現,讓人恍然間,如入人間仙境。更甚者,雨季來臨,洪水滔滔,江水咆哮,浪花滿峽,左沖右突,前滯后踴,如困獸奪道,似蛟龍鬧海,水聲如雷,霧氣騰升,氣壯山河。瀑前兩岸,兩山對峙,壁立千仞,直上云端,似是盤古之力,斧劈刀砍。江西一側,石壁赤紅,如火似焚,迷幻于耳畔千軍萬馬般的呼喊嘶鳴,叫人總以為是那東吳周朗之火,依然燃燒在千年之久、千里之外的古滇南國。
這一江之水,已然難覓壩子里的溫文爾雅,像是遭受難于按耐的挑釁,頃刻間便在密林峽谷間躁動怒吼起來,使人驚心動魄欲返,卻又難舍難離回看。
盡管委身荒野,不辭辛苦慕名而往者依然很多,觀而感之,感而嘆之,于是詩成文就。
“嵌竇濤奔中怒號,壁立天設結空牢。云濤一瀉三千丈,作霧做云雪浪高。”(清•俞卿)
“瀑布飛泉幾萬重,噴云吐霧豁心胸。油然出岫噓成氣,洞口淫邊密密封。”(羅光燦)
“古峽斷江,疊水瀑,危岸插天托月。北顧巨峽,垂陽下,但見蒼崖怒立;懸流千丈,崩浪萬尋,怒濤卷霜雪……”潘祥寶先生一首念奴嬌•大疊水,更是十分傳神地描摹出這一瀑疊水的聲色儀態。
小河彎彎,一路向南。
流淌的是風景,沉淀的是精神。
既然是少年,就難免少年的莽撞。它不時的一點點“惡作劇”,總是牽動著邑人的神經。
南盤江匯集著自西橋以上3370平方公里的徑流,接納著發源于陸良四周山地的20余條大小河流、山泉,典型的高原山間盆地的地理特征,使陸良自古以來就是沾益、曲靖、陸良三地的天然泄洪排澇區。盡管時過境遷,我們仍然可以憑借歷史記載想象出曾經江海(大湖)相連、千里汪洋的滇東大澤。盡管歲月彌久、滄海桑田,但由于故有河道曲折,變化不定,加之西橋灘阻,洪水排泄不暢,徑流量遠遠大于泄洪量,使陸良經常遭受洪災,洪水所到之處,河道潰堤決口、田園屋舍汪洋、糧食顆粒無收、人畜難逃傷亡的慘劇總是一次次被迫上演。這上天之水,這滋潤萬物,養育蒼生之水,總讓鄉人為其糾結。一部陸良歷史,浸透了鄉人與江河水的愛恨情怨;剖開字里行間,人們與洪水搏擊的情景,與洪水奮戰的聲音總是穿越歷史,不湮不滅。
回望歷史,鄉人治水利水的方法各異,成效或大或小,但都難于從根本上達到根治水患、趨利避害的目的。解放后,黨和政府動員率領人民群眾采取“上堵、中排、下泄”三策,徹底治理了以南盤江為主干的江河水系。
1959年冬至次年6月,正值全國“三年困難時期”,陸良人民先是在關嘴山口建成了一道長216米,高20米的響水大壩,鎖住了“蛟龍”;同年,縣委政府又動員組織了一支2萬多人的治河大軍,用兩年的時間排涸了滇東大澤的最后遺跡——中源澤及其它一些較大的沼澤,實現了千年荒海變良田的理想,奠定了陸良作為滇東糧倉的基礎;又在自1955年至1977年的22年中,持續進行西橋炸灘,將近10公里的石質河道平均炸深2.5米,炸寬35米,打通了盤江河道的咽喉。
西橋炸灘的隆隆炮聲尚未消弭,洪水肆虐的傷痛依然時隱時現,在身在心。在1974年至1976年的三年間,陸良又遭受了兩次大的洪澇災害,損失慘重。1977年,本著徹底根治的原則,在深思熟慮,科學論證的基礎上,縣委政府毅然做出“丟開老盤江,重開新河”的決定,決定新開鑿一條長25.3公里、口寬70米、底寬45米、平均深度6米的人工河道,代替原來在壩子里曲折迂回近40公里的自然河道。這其中要鑿開一座長5里多的崗巒,開鑿深度平均12米、最深處14米多;需要穿過十幾片千百年來一直存在著的沼澤濕地。這對于在機械化程度很低的條件下,一個全縣人口僅有42萬的小縣來說,幾乎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陸良人民最終還是在近一年的時間里,幾乎硬是憑著雙肩雙手,依靠艱苦奮斗、建設家園的巨大精神力量,完成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些日子,平均每天有4萬5千多人奮戰在50余里長的工地上,人員最多時達到6萬。縣志記載,常在工地的4.5萬民工中,有夫妻1261對,有60歲以上的老人700多人,有15歲以下少年6345人。至工程結束,共投工1165萬個,相當于全縣每個農村勞動力,為此苦戰奮戰了80天;共開挖土方(含回填)906萬立方,支砌石方43.5萬立方,主體工程結束后,又在河道上興建節制閘3座、交通橋12座、農用橋11座、渡槽5座、抽水排灌站68個。
數字是枯燥的,但就是這些枯燥的數字,卻永遠記錄著一個時代的精神,永遠散發著歷史的體溫,溫暖并激勵著后人。
一道河流就此出現在了高原平壩,一段水道就此被嵌入了珠江5000里的壯麗行程,一個變水患為水利的美麗新陸良就此出現在世人眼前。
為了區別于自然蜿蜒于陸良壩子腹地的南盤江故道,人們將50余里人工河道命名新盤江。這一新一舊、一東一西兩段盤江河道,像是一對孿生姐弟,共同見證了陸良人民的昨天和今天,庇護著人民的安康,記載著陸良人民改造世界、建設美好家園的偉大精神,成為這方民眾強健軀體內永遠搏動的血脈和永生遺傳繁衍的精神基因。
小河彎彎,一路向南。